那宝玉就枕便睡着了。彼时李嬷嬷等已进来了,听见醉了,不敢前来再加触犯,只悄悄的打听睡了,方放心散去。这段原文说的是袭人在宝玉睡后,替宝玉把通灵玉从项圈上摘了下来,然后塞在被褥之下。如果不读脂批,这段文字我们看不出什么蹊跷来,但这段话后的一句脂批,交代了后文的一件大事。甲戌侧批:交代清楚。“塞玉”一段,又为“误窃”一回伏线。
初读红楼,我们很难理解这句话,熟读之后就明白了。袭人这次的塞玉,实际上是为后文通灵玉被窃伏笔,也就是说,宝玉的通灵玉曾被偷过,但偷窃者的目标应该不是通灵玉,所以说是“误窃”。那么宝玉的玉是谁偷的呢?一直到五十二回,我们通过平儿丢镯事件,揭开了宝玉丢玉的秘密。平儿跟大观园里的姊妹们芦雪庵一起吃鹿肉时,退下了手上的两个镯子,结果洗手去戴的时候少了一个,这个时候王熙凤说了一句话:凤姐儿笑道:“我知道这镯子的去向。
你们只管作诗去,我们也不用找,只管前头去,不出三日包管就有了。”王熙凤为什么会知道呢?是因为她看到了偷窃者偷窃的全过程,还是早就知道谁有前科?从后文我们知道,王熙凤并不知情,而是在事后“即刻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查访。”后来是宝玉房里的宋妈妈“报了案”。因为平儿丢镯一事,结果就把过去宝玉房里的旧事也都扯了出来,这些话都是平儿悄悄跟麝月说的,因为此时袭人母亲病重回家了,晴雯也生了病,怡红院里主事的就是麝月了。
我们且看原文:平儿道:“……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。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,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,拿着这支镯子,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,被他看见,来回二奶奶的。我赶着忙接了镯子,想了一想: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心用意、争胜要强的,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,刚冷了一二年间,还有人提起来趁愿,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。
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。偏是他这样,偏是他的人打嘴。”从这段话里我们可以得出一个重要信息,即前文脂批里提到的“误窃”一事,作案者应是一个叫良儿的丫头,加上这次偷镯子的坠儿,从身份推断,她们应该都是宝玉屋里的小丫头,月钱不多,也没有资格到宝玉房里服侍。从坠儿偷镯子来看,她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换银子,是为了钱,所以良儿到宝玉房里,应该也是为了钱,她摸到宝玉床边,伸手去褥子下掏摸,因为宝玉的玉用手帕包着,她误以为是银子,所以急匆匆拿走了。
平儿跟麝月说的这段文字中间还有一段来自庚辰本的脂批,其中有两句提到了偷窃之事,很值得品味。我们且看:妙极!红玉既有归结,坠儿岂可不表哉?可知“奸贼”二字是相连的。故“情”字原非正道,坠儿原不情也,不过一愚人耳,可以传奸即可以为盗。二次小窃皆出于宝玉房中,亦大有深意在焉。脂批的这段话再次明确指出了,宝玉房里的偷窃之事,一次是良儿窃玉,属于监守自盗;一次是坠儿偷镯,是“偷到街坊家去了”。